2013年4月5日 星期五

想念你,菲傭姐姐

2013年3月25日,對許多人,只是個普通的星期一,而對香港的外傭來說,則是個傷心日。在這天,終審法院終極裁定了兩名外傭爭取居港權敗訴,意味在港住滿7年的14萬多外傭爭取居港權無望。

關於《入境條例》和《基本法》的矛盾、孰是孰非、利弊權衡,各人都有觀點和立場。知薇無意攪這灘渾水,立場不鮮明,觀點不深入,便不值得在此花筆墨拾人牙慧,只覺理性上認同判決,感性上同情外傭。

公平與否,永遠要看對誰而言。在特定背景下和事件上,不幸地,港人與外傭的利益,對立多過統一。

在香港生活,很難避免接觸到的,就是這群叫maid或姐姐的家庭外傭,目前總數超過30萬,佔香港人口4%多,多數來自菲律賓和印尼。

第一次接觸maid,是我來港後不久,某週日在中環天橋上,發現到處都是皮膚黝黑的東南亞女人:年輕年老、長發短髮、吃東西的、化妝的、打牌的、睡覺的,人聲鼎沸,熱鬧非凡。問了同事才知道,她們就是外傭。週日放假,就到街頭與同裔聚會、交換信息、做生意。
另外,就好比在只有雌青蛙的池塘里,部分青蛙會改變性別一樣,在缺少同裔男子的環境裡,這些長期離家的女人中,也有部分剪短頭髮、改變衣著、相互慰藉,排解異國打工生活的寂寞苦悶。

不久後,我從實習生轉為full time,搬出了服務式公寓,租下500尺的apartment。自知不能再與maid保持「井水不犯河水」的關係:每週工作約90小時的我,很需要能打理住所的幫手。

經同事介紹,我選擇了菲傭Lilly。名字挺可愛,第一次見她,我卻嚇了一跳:中年女人,發福且略顯濃妝,笑容滿滿卻明顯閱盡世故滄桑。我半信半疑地請她進屋,她熱情地自我介紹完,就麻利地脫了鞋,光著腳丫進了廚房,拿起工具開始乾活。那種效率和專業態度讓我的擔心少了一半。於是,帶著小小的不放心,我出門返工了。

白天在公司還有些擔心,想像最壞的狀況,心驚肉跳地過了一天。當晚,我心情忐忑地打開門,「田螺姑娘」*四個字立刻蹦了出來——Lilly果然不愧同事給的美名:地板發光,屋內一塵不染,家具整齊,床鋪鬆軟。我心想:如此整潔的環境,難怪香港人都被女傭寵壞了,有家庭有小孩的人更一步都離不開她們。

Lilly是個專業細心又有創意的女傭,常常會给我驚喜:亂擺的零碎物品突然找到了個尺寸適中的盒子,變得井然有序;衣櫃突然站到最合適的角落,釋放了臥室空間;如此種種,舉不勝舉。

我很欣賞Lilly的細心創意,她也感恩我對她的信任尊重,僱傭關係愉快地持續著。偶爾聊天,我才知道,她多年來自己養大一雙兒女,他們的學費生活費等都靠Lilly做外傭點滴攢起來,如今兒女都在美國工作生活紮根了,Lilly的擔子才輕了些。

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繼續,沒想到,某天Lily忽然眼眶紅紅地說(當然是用英語):薇,我就要去美國和孩子一起生活了,不能繼續為你工作了。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,很不捨卻又為她開心——辛苦了大半輩子的她,終於可以靠兒女享清福了。於是,我給了Lilly一個擁抱,說:真為你高興,終於不用這麼辛苦。很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! Lilly眼睛更紅了,邊抱著我邊說:很感謝你給我的信任,有了它我工作才容易得多,你知道嗎?

也許,人與人的關係就這麼簡單,彼此信任和尊重已足夠。這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,我竟然是在與菲傭姐姐的相處中,最強烈地感受到。

Lilly走了。新請的女傭很認真負責,但沒有Lilly的心思創意,只按部就班地做好本分。偶爾我打開家門,期待著會有驚喜,結果總是失望。每當此時,Lilly的笑臉就浮現腦海中,我默念:親愛的Lilly,願你在地球的另一端,生活幸福。

註:田螺姑娘的典故
http://big5.hwjyw.com/zhwh/traditional_culture/zhgms/mjcs/200807/t20080708_19180.s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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